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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4章陽謀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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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4章 陽謀 ◇

◎他甘之如飴。◎

傍晚時分, 寒期起到了盛府側門,他讓門房遞了拜帖,等著盛明州的傳喚。等了大約有一盞茶的功夫, 門房從裏面出來回道:“老爺還沒回來。”

還沒回來?

寒期起收起拜帖,笑盈盈抱拳, 感謝這位門房小哥。剛想轉身走, 又想到什麽,問道:“請問這位小哥, 盛大人這些時日一般都什麽時候回來?”

寒期起來遞過幾次拜帖,門房的人都認識他,知道是盛明州的常客,便回答道:“最近老爺都不得空,每每回來也是夜半時分了。沒準什麽時候回來,最近部裏的事情頗多。”

“多謝。”寒期起若有所思地離開盛府。

太奇怪了, 盛明州居然不著急了?!

他為什麽不著急?

他兒子找到了?!

不可能……盛泉是被藏息閣綁去了, 若是盛泉回府, 為什麽藏息閣不知道?

寒期起死活都想不明白這件事,他覺得這個疑惑只有季涼能幫他解答, 當即調轉方向,去了南城,季府。

季涼跟許安歸吵了一架之後,暫時也不想回安王府了。她知道, 自此之後, 初曼會經常拜訪朗月軒,連趙惠都會高看初曼一眼。

許安歸不是一個過河拆橋的人, 這次北境軍餉案初開濟功勞頗高, 他自然也會善待初曼。雖然淩樂說許安歸眼裏容不下旁人, 但是初曼可以進入朗月軒回稟事情,卻是不容爭議的事實。

長此以往,誰能保證許安歸不會動別的心思。

而她自從發覺自己竟然如此喜歡許安歸之後,心裏就有些害怕。

無欲則剛……

她現在心中有了欲望,那她就會變成一個可以隨時被人拿捏的人。

季涼不擅長處理感情上的事情,更不擅長面對以後安王府的局面,她正捉摸著,要如何從安王府名正言順的搬出來。

“啊——”

季涼疼得直咧嘴:“師叔!你輕點、輕點啊!”

薛燦正在給季涼的右腿活絡經脈,不知道按在了哪裏,季涼一聲慘叫響徹季府。

薛燦一副滿意的樣子:“看來你條腿也不是完全沒救,最少比許景摯的強點。他那會重傷背回來,這條腿幾乎沒有知覺了。”

季涼輕嘆一聲:“師叔……我會在季府小住一段時間。我的腿有勞師叔照顧了。”

薛燦已經全面檢查過季涼的腿了,他感覺這右腿還是有救的。在薛燦看來,他師兄治不好,是因為舍不得用毒。

可他不會這麽想,藥毒本是一家,許多病竈還真的要以毒攻毒才有奇效。

更何況這段時日,他跟梟雨這個江湖第一毒仙聊了許多,梟雨把許多毒物的用法與用了以後的癥狀都寫了下來,給薛燦參考。

最近一個月薛燦根本就沒出過藥廬。

平伯拿來的季府賬簿上記著許多稀有的毒蟲與礦物,買這些東西貴得離譜。可寧弘之前看了賬簿,只是囑咐平伯,若是季府藥廬有用錢不夠的時候,去寧遠商號的錢莊支取。

到傍晚的時候,薛燦主動讓人來找季涼去藥廬。

想必薛燦這一個月內應該是研究出來什麽新藥,想在她腿上試一試。

果不其然,季涼也不知道薛燦給她腿上塗了什麽東西,油膩膩的,類似於油一類的,散發著苦味。

然後薛燦帶了點力量,在季涼的腿上推行經絡,疼得季涼一直在叫。

“師叔!師叔!輕點!輕點啊!我這條腿是受了傷,又不是廢了沒知覺,你再這麽推下去,我腿沒治好,人就先疼死了!”季涼疼得就快哭出來了。

看得出薛燦給季涼推行經絡是下來了死手。

他滿額頭都是汗,聽見季涼疼得直叫喚,心情大好,笑道:“你這個死丫頭,我這是為了你好。之前月卿說給你紮針你腿都沒知覺了,我還擔心你這條腿已經廢了呢。這不是挺好的,知道疼,還疼得厲害。在我看來,就是有救!你別叫了,不知道以為我把你怎麽樣了呢!”

季涼欲哭無淚,只能讓梟雨拿來一個軟軟枕頭,她咬著枕頭,把頭埋在枕頭裏大聲喊。

薛燦對於季涼的反應很是滿意。

在他看來,知道疼,就是還有救。季涼叫得越慘,就說明她的腿恢覆得越好。

平伯引著寒期起來到藥廬的時候,季涼殺豬一樣的叫聲一直在季府上空回蕩著。

哪怕是咬著枕頭,寒期起在外面也能聽見。

季涼每叫一聲,寒期起就後仰一下,一副一言難盡的表情,看向平伯:“平伯……公子這是怎麽了?受刑呢?”

平伯頷首微笑:“寒掌事是去書房等公子,還是進去看看公子?”

寒期起是天生好奇心極強,他當然想知道季涼在裏面怎麽了,能叫得這麽慘,連忙道:“我進去看看!”

平伯推開門,把寒期起讓進去。

只見季涼趴在一張床上,抱著一個枕頭,右腿褲腿被卷起來,上面好像抹了什麽東西,看起來油光光的,一個黑發白胡須的半大不小老頭正在用手推她右腿。

每推一下,季涼就慘叫一聲。

寒期起看傻了,呆在門口。

季涼看見寒期起來,就跟看到了救星一樣,連忙回頭對薛燦道:“師叔!師叔!我有客人!有客人!”

薛燦擡起頭,睨了寒期起一眼,滿臉的不高興。

寒期起訕訕一笑,對著薛燦一禮:“不知道這位老先生如何稱呼。”

薛燦自然是不想理會這個打斷他推經絡的人,拿起身旁的凈手的布,擦了擦,冷哼一聲甩袖離開。

季涼連忙招呼梟雨過來把她扶起來,梟雨拿了布剛要擦季涼腿上的那些黑乎乎的油,哪想薛燦聲音從藥廬深處飄過來:“不許擦,讓它完全吸收。”

沒人敢忤逆薛燦,季涼只能小心翼翼地把褲腿放下來,從床上坐起來,連忙喘了幾口氣。

寒期起靠向淩樂,側頭問他:“淩小公子,那位老者是誰啊?”

淩樂回道:“薛師叔。”

寒期起何其聰明,連連點頭:“薛家人,善醫術。薛老神醫!”

“呸!”薛燦的聲音又響起來,“什麽老神醫!我老嗎?!”

寒期起連忙道歉道:“不是不是,薛神醫,我口誤口誤!”

季涼坐到輪椅上,揮手,示意寒期起不要再在這裏惹這個“薛閻王”了。現在闔府上下,薛燦最大,連她都不敢置喙。

季涼帶著寒期起到了書房,整個人才算是松了一口氣。

寒期起看著季涼:“公子有腿疾?”

季涼微笑:“是,早些年經歷了一場禍事。落下了許多毛病,神醫谷的人一直在幫我調養,眼下就只有腿上的毛病一直沒有好轉。這才把薛師叔請到季府,照顧我的腿疾。”

寒期起知道季涼指的是朝東門那場大火,他雖然不知道季涼是那場大火裏的哪一家軍門,總歸一定是德高望重的那一家。

寒期起輕嘆一聲,眼睛裏凈是哀傷:“造孽……有什麽事,不能攤開了說,非要來這麽一場禍事……”

季涼抿了抿嘴,問道:“寒掌事來找我,是要問什麽事嗎?”

寒期起一拍腦門,道:“哦,對,是的,要問一些事情。我方才去找盛明州了,他不在府裏。我回家看過了,家裏也只有他許多天前留的一張字條,再無其他。他這些天也沒來找過我,我覺得很是奇怪。他會不會放棄救他兒子了?”

季涼聽到這個消息,沈思了起來,她靠在椅背上,頭微仰看著屋梁的某一處,手不自覺地在扶手上一下一下地敲著。

許久才道:“他沒有放棄救他兒子,只是轉變了思路,他應該是對你這條線不報什麽希望了。亦或者說,他有了其他的打算。”

“其他的打算?”寒期起看著季涼,見她一副心中有數的模樣,問道,“這其中有公子設的局?”

季涼點頭:“他應該是入了局。所以你手上的這條線索對於他來說,無關緊要了。”

“那……公子,這條線,我還需要查下去嗎?”寒期起問。

季涼看向他:“你覺得這條線,還有必要查下去嗎?”

寒期起立即點頭:“其實,我對這塊布料來歷也一頭霧水,本來也是病急亂投醫,問了方平這事他有什麽建議。他居然建議我去找香坊大掌櫃。”

季涼當即就明白了方平的意思:“他是想讓你從氣味入手。”

寒期起很是詫異季涼為什麽會這麽快就明白方平的意思,瞪大了眼睛。

季涼笑著解釋:“他以前追查過類似的案子。方平雖然不如你有天生的偵查嗅覺,可他到底在藏息閣那麽多年,每次要處理的事情千頭萬緒,自然知道一些不尋常的手法。你有些事情,倒是真可以找他商量。或許會有不同的偵查方向。”

“原來如此。”寒期起點頭,繼續道,“香掌櫃說,那塊布上的味道很淡,經過二十多年都沒散去,恐怕是貢品熏制的。那塊布牽扯的是宮裏的人。”

“宮裏的人……”寒期起這話倒是正對了季涼的心思,她一開始就是這麽想的,只是寒期起帶來的線索讓她更加確定了自己的想法。

“直覺告訴我,這塊布牽扯的是一個重大的事情。”寒期起解釋道,“公子,試想下,到底是什麽原因,能讓宮裏的東西流到宮外面?而且這件事最少有二十多年了。盛明州對這塊布如此看重,那就說明這塊布來歷很是不簡單。若是查出來,一定是驚天大案。”

季涼對寒期起這句話很是讚同,不愧是多年查案的老手,一下就能想到她顧慮的事情上。

只是在這件事上她的消息來源明顯比寒期起多,所以即便是她不去找人確定,從一開始她也覺得這塊布牽扯的人,是宮裏的人。

季涼沈吟良久之後,緩緩道:“有一件事,我覺得你可以跟這件事合並起來追查。”

“哦?”寒期起一聽季涼有消息透露給他,當即就坐直了身子,“公子請說。”

季涼蹙眉:“大約是三十年前,時任京兆府尹的蘇明哲,被人追殺,直至北境。當時追殺蘇明哲的人很多,其中有一隊,是郭府派出去的。”

“郭府?”寒期起想了一下,問道,“公子說的可是當朝太師,郭懷稟?”

“是的。”季涼頓了頓道,“當時郭太師,在朝中的職位是吏部尚書。這件事沒多久,他就升任了尚書令,總管六部事務。”

寒期起嘶了一聲,雙手抱在胸前一只手摩挲著下巴的胡茬,腦子飛快地轉了起來:“公子為什麽會覺得蘇明哲那件事跟這件事有牽扯?”

季涼道:“盛明州的父親,當時就在離許都不遠的淺州當城防軍統領。如果說這塊布,要追溯道二十多年前,我想這兩件事,發生的時間,大概率會在一起。你想想看,若不是蘇明哲與盛明州父親一同卷進了一件頂重要的事情裏,怎麽會有如此湊巧而相近的時間?”

寒期起點點頭,對季涼分析事情的理由表示讚同:“是,三十年前,是東陵剛國不到十年的的時間。那個時候很多制度建設都不完整,在許多事情上容易出亂子。而且那段時間,在我的印象裏,確實沒有什麽重大的事情發生。但是無論是郭府追殺蘇明哲,還是盛明州給我的東西,時間都指向二十多年前的舊事……我查了這麽多案子,深谙事情沒有巧合之說。我覺得公子這個思路是可行的。”

“盛明州既然不操心你這裏了,你就按照我們今日商量的思路去查吧。”季涼沈沈道,“看看這件事背後到底隱瞞了什麽樣的陰謀。”

“是,公子既然這麽說,那我便竭盡全力。”寒期起抱拳,應下這個差事,隨後低頭,雙手環成了一圈,雙手的拇指在一起上下輪轉,搓來搓去。

季涼見寒期起無話說又不走,心中了然,問道:“你還有事?”

“那個……”寒期起扣了扣自己的臉,“雖然盛明州與我不公,可在我心裏,我一直認為他是我的朋友……若是可以的話,公子不要把他們盛家趕盡殺絕……流放也可以,只要保住他一條命!算是我還他的人情罷……”

季涼看著寒期起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,他知道自己這麽說不對,可是還是忍不住想要替盛明州求情。

寒期起覺得即便是盛明州待他不仁,他也不能做一個忘恩負義的人。他不能眼睜睜看著盛明州身首異處。

季涼一點都不氣惱寒期起替盛明州求情,他是一個心中有大義的人,這對於藏息閣來說是件好事。

因為這種人,一旦下定了決定效忠,便會死心塌地。用起來也格外放心。

季涼盯著寒期起,鄭重地點點頭道:“好,我答應你。盡我所能,在北境軍餉案上,無論如何都保盛明州一條命。”

“還有一件事……公子可否能跟我透個底?”寒期起少有這麽糾結的時候。

季涼輕聲回道:“你是想問盛泉的近況吧?”

寒期起連連點頭。他知道季涼能答應保盛明州一條命已經不易,可他到底是於心不忍,還是想知道盛泉現在的情況。

季涼沈默了片刻道:“自食惡果……前幾日,我那小兄弟來找薛師叔過去救人,人救回來了……卻不能行房事了。”

寒期起心中一顫,苦苦道:“公子的意思是,盛家無後了?”

季涼搖頭道:“盛泉膝下有一個一歲多的兒子,無後倒是不至於,只是盛泉以後再也不能欺男霸女了。”

寒期起長嘆一聲:“也好……也好。他也算是罪有應得。只求盛家經過北境軍餉這件事,能夠反省自己,就此揭過……”

季涼心中有些擔憂,說道:“其實,以我的性子,我是斷不會讓盛家有後的。”

寒期起望向季涼,眼眸中震驚無法掩蓋。

季涼緩緩道:“寒掌事知道八年前的事情。那次事件,皇族想把許都軍門趕盡殺絕。可偏偏我活了下來,我不僅活了下來,還解救出了許多軍門之後。這些人因為仇恨,擰成一股繩,在我背後支持著我,也捆綁著我。這八年,我深知心中有仇恨,過得是什麽樣生不如死的生活。今日因為你,我答應給盛家一條退路,可來日,若無人引導……恐盛家終成亂國之禍。”

帶著仇恨成長的人,心中的欲念,終將成勢。

仇恨會不擇手段的折磨一個人,直到他心力交瘁,身體崩塌。

“公子!”寒期起站起身來,雙手緊緊地抱拳,“若真是那樣,我一定親手把他們送上斷頭臺!決不食言!”

“我信你。”季涼望向寒期起,又緩緩道,“而且……盛明州未必就需要我來救他。”

寒期起擡眸,不明白季涼想到了什麽。寒期起知道眼前這個瘦弱的小公子善謀,許多事她心中有盤算,卻不會輕易告訴別人。

“他若是能自救,最好不過了……”寒期起輕嘆一聲。

季涼看著寒期起,忽然笑了起來:“寒掌事今年有四十了吧?”

寒期起點頭:“虛歲已經到四十了。”

“正當壯年,”季涼微微歪了一下頭,“寒掌事就沒有想過續弦的事情嗎?”

寒期起聽季涼這麽說,一時間不知道要做什麽反應。

季涼道:“安王當上兵部尚書之後,實行了軍政改革也順便推行了一種戶籍制度。若是賤籍女子,願意跟軍中人成婚,便可以脫離賤籍。”

寒期起臉上表情極其豐富。

季涼也不繞彎子道:“你若是想替溫琴姑娘贖身換籍,藏息閣倒是可以幫你一幫。”

寒期起臉上立即跟喝了一碗烈酒一樣,紅透了,他忙道:“公子說什麽呢!”

季涼笑道:“我說什麽,你難道不清楚?盛明州每個月給你的生活費,你說是吃喝賭錢花掉了,其實差不多都貼補給溫琴姑娘了吧?寒掌事若是喜歡她,我可以幫你把溫琴姑娘從清音閣贖出來,給你入一個軍籍,幫她脫離賤籍,自此變成良籍。在季府周圍給你們置辦一個兩進的小院子,由藏息閣戍守,讓你們好好過無人打擾的小日子。”

一說到溫琴,寒期起就變成了一個情犢初開的少年,滿臉都是害羞膽怯的神情:“我是想……可不知道溫琴姑娘願不願意。即便是溫琴姑娘願意,清音閣的清老板,又哪是那麽容易說話的人。溫琴姑娘是清音閣的臺柱子,萬金都不給贖身的。”

季涼點頭:“溫琴姑娘在清音閣很叫座,這事我倒是知道。嗯……寧弘跟清音閣的老板娘相識,經常照顧清音閣的生意。正巧這幾日寧弘在許都養病,你若有心明媒正娶溫琴姑娘過門,我自當替你考慮周全。你只要告訴我,你願不願意。”

寒期起不好意思地撓撓頭:“我自然是願意的……”

“那行,這事你既然願意,不嫌棄溫琴姑娘的出身,我自當幫你把這事辦漂亮了。”季涼笑著,“你快去給溫琴姑娘準備些東西,過幾日就會有消息通知你了。”

寒期起知道季涼的心思,她幫他把溫琴姑娘從清音閣接了出來,換了良籍,與他寒期起而言就是一個天大的恩典。他寒期起自然會一直對季公子忠心不二。

這是季涼攏下的手段,不得不說,寒期起明知道季涼的心思,但對於這種陽謀,他確是卻甘之如飴。

以前他不敢想迎娶溫琴的事情,是因為他是一個無業游民。沒有正經收入,手不能提肩不能扛,只靠盛明州給的那點生活費過活,更不要想著給一個女子安穩的生活了。

從前在衙門當差,拿著朝廷的俸祿雖然不多,但是糊口足以。

溫琴姑娘是許都都城裏最好的樂坊裏調.教出來的琴娘,精通各類琴器。許多文人雅士都願意去去清音閣跟溫琴姑娘聊上幾句,甚至重金買溫琴姑娘一曲。

那樣一個嬌生慣養,柔情似水的姑娘,寒期起即便是喜歡也不敢說出來。

所以他每每手裏有錢了,就去清音閣找溫琴姑娘小坐一會,任由她做什麽事情。所有人都只知道溫琴姑娘琴彈得好,卻不知道溫琴姑娘其實最喜歡做的事情是寫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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